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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r/> 我于2022年11月6日在南京得以观此巨作，内心大撼，欲落笔记之，终止于其博大宏伟之境，不敢轻易怠慢以致亵渎。后偶读刘再复的《红楼哲学笔记》，渐愈豁然，又逢此剧日益繁兴，于闲暇愚记。 从始前十二金钗逐次献花的“引子”到最末金色帷幕上投映的“走马灯式”尾声，民族舞剧《红楼梦》还原小说章回体结构，叙述了贾宝玉、林黛玉的悲凄爱情故事，并抓住曹雪芹的“女儿视角”，把十二位青春少女的命运着重铺陈，加以提炼，其中融汇封建世俗、美好真情和生死真谛。这是一场梦实交织、空无变换、纵横捭阖的时代悲剧，也是一首跨时空、超命运、大回环的青春赞歌。
壹 · 舞蹈语汇纷呈合契
每个角色都有其个性化的舞蹈语汇。演员们把人物的性格、行为习惯、喜怒哀惧诉诸四肢、神态，因而成就了清明灵秀的贾宝玉、多愁善感的林黛玉、飘逸脱俗的妙玉、滑稽可怜的刘姥姥等有血有肉之人。其中贾惜春的扮演者陈晓婉可谓浑身充满惊喜感，这得益于人物本身烂漫纯真的性格，更得益于演员灵动俏皮的肢体与表情诠释，即使与他人动作一致，仍能立马脱颖而出，十分讨喜。
《游园》中十二金钗的围桌共舞是全剧的一大亮点。每一个定位，每一个卡点，每一次快进慢放都是契合人物、推动情节的深思熟虑，保有深厚的古典身韵和传统经典，再加之曼妙动人的青春少女的身段，不禁令人赞叹。美中不足的是在齐舞部分存在追求人物个性与要求动作整齐之间的矛盾，进一步精进或可较好平衡。
《含酸》里宝黛钗的三人舞兼容了中国古典与西方现代。三人围绕圆桌展开的肢体动作充分运用了中段的力量，简促沉稳，这是现代舞所强调的核心凝聚感。而三人舞中穿插的双人舞则偏向中国古典身韵，其强调肢体末端（包括指尖、脚背）的延伸感与呼吸的起伏感。二者兼容使情节推动缓急得当，使肢体流动钝延有度，扣人心弦。
而《葬花》一章则是完全挣脱中国古典的束缚，把现代意识流贯彻到极致。欲用现代肢体语汇让十二金钗摆脱封建的枷锁是好的，能够引发对当代女性的思考。但用力略微过猛，且篇幅过长，在剧目主线面前有点喧宾夺主。《省亲》中现代元素的贯彻堪称妙笔。所有人都被囚笼在阔大的官服罩子里，机械性地重复呆板僵硬的肢体动作，这一段编排超脱了叙事本身，把深层的内涵提取并诉诸可观的肢体，荒诞悲戚的封建之歌便于举手投足间奏响 。
贰 · 巧妙的叙事结构与场景布局
纵观全局，舞剧《红楼梦》采用中国传统线性情节模式，情节脉络清晰可观。章回之间的分立通过帷幕切换与小篆体标题投映实现，颇具匠心。
林纾言:“意境者，文之母也。”
此剧灵活地运用不同的情节技巧与场景布局营造了一个又一个超还原文本的舞台意境。其中，令我影响深刻的有三。一是《省亲》的荒诞之境，长时段恭敬的行拜礼数只换得短暂的相视寒暄，荒诞性在失调的时间分配与鬼魅的灯光里彰显。二是《花葬》的浪漫之境，三重帷幕与满天花瓣，使得宝黛爱情于纵深变化与物情感召中升华。三是《冲喜》的挣扎之境，道具轿子的巧用把宝黛钗王四人的冲突推向极致，红、黑、白三色的视觉冲击与双声道平行叙事手段把宝黛爱情婚姻悲剧推向高潮。
舞剧中故事的转换是流畅的，其中着灰褐色服的仆役起了巨大作用。在贾府衰落之后，又有刘姥姥以旁观视角路过叹出的无奈，与先前入园之况相照应，形成鲜明对比。
叁 · 红楼哲学的呈现与转化
曹雪芹秉持着“以生命尤其是以青春生命为第一目的的伟大目的论”，而该剧无疑是很好地践行了这一目的论，并把曹雪芹的“女儿视角”与现当代的女性话题结合，发人深省。在着重描绘十二青春少女时，其又结合物情赋予不同的人物不同的花语，林黛玉为芙蓉，薛宝钗为牡丹，秦可卿为海棠等等，更是契合了《红楼梦》中体现的道家思想，“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舞剧中所体现的哲学与小说中的又略有不同。在曹雪芹的伟大目的论之下，十二金钗的生命是至高无上的，不可充当神的祭品，这在刘再复的《红楼哲学笔记》中有提到。而《葬花》一回中，十二金钗却被放在各自的灵位上，以极具张力的肢体表达挣扎与反抗，何其震撼与悲壮。在该剧的结尾，其又笔锋一转。灯光一打，画面一开，后台的设备仪器一览无余，所有人都暴露在聚光灯下 ，好似一个个没有灵魂的展品。此意在展现一个现代工业化的嘈杂世界，这便意味着《葬花》中十二青春少女在祭坛上的死亡不仅仅是死亡，它是象征着新生的，而聚光灯下暴露的展品不只是新生，它是蕴含着冰冷与残酷的。
正可谓:
“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宴终散场。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民族舞剧《红楼梦》告诉了我何为美，何为悲，何为对生与爱的眷恋，何为对虚无与死亡的思索，波澜壮阔，又一派祥和。在这里，我谨献上我最真挚的敬意与无尽的赞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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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 08:53:02